蘇不舞 | 從身體掏出雪

2022-01-29   健康文摘編輯部 94

異木棉

認識一朵花，不必從名字開始

你可以，用一滴水

打開豔麗的鳥鳴

指尖輕觸，她撫摸大地

和天空的手掌

晚風吹拂她，內心的海浪

有根植的固守，也嚮往枝頭的自由

難免有些酸澀

隨風飄散。 你可以用剪刀

修剪她折損的缺口

你一定要，在日落前

傾聽她金黃的枯萎

失去黎明的黑夜

用枝蔓，給她編織一個

長於忍耐的信念

如果你正抬頭仰望

就以星光，讚美她絢爛的雙眸

為靜立了許久的影子，尋一個寬闊

而包容的輪廓

最後鄭重地

擁抱，她的花瓣與尖刺

大慈恩寺

這一次，如果你來到這裡

你要走進這寺院

你要，從我身旁走過去

聽聽蒲團之下

我所有的虔誠

藏著幾分輕率，幾分不馴

聽聽慈悲的音律

如這七層佛塔

鎮守四季，卻從不插手

一個人的命運

你能否抓住內心的閃電

伴著滂沱大雨

和年久失修的記憶，來到這裡

我已經不需要任何指引了

雨點擊打我，一聲聲

點點滴滴。 往後所有歲月

都將千萬次地，與我交織在一起

我已經不需要任何鋪墊了

西行的八十一難

我有順從的使命

也有抗爭的勇氣

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

這一次，如果你來到這裡

帶著塵世所有羈絆

和夙願

在經文裡與我相認

你要從我身旁走過去

你要，與我失之交臂

禮拜日

庚亮南路43號

車水馬龍。 茫然，而有序

今日我照例，經過這裡

鬧市中的天主教堂

有人在替我禱告，替我

承受不幸，替我懺悔

賜我恩寵。 平安喜樂

一張張疲憊的面孔，被整齊的頌歌

注入新鮮希望

生活中許多令人迷惑

卻又無法說破的細節

如同此刻。 你對別人生命中的苦難

無法感同身受，卻對他們懷揣

可能微薄的幸福

心存覬覦

腦海中潛滋暗長，而又

無法坦誠的慾望

在與龐大生活的對視中

如芒在背。 連最初

執著的期待，也越來越

力不從心

我心虛地掙脫那頁

被我指紋玷污的，純潔的讚美詩

直到面對一片寬容、開闊的湖面

我的靈魂，才終於被

緩緩淹沒。 升起一小團瑟縮

而又顫抖的水霧

成為我

來做我的嘴唇。 做我

消失在昨夜的一顆星辰

做我的翅膀，和它折斷后

托起的長風

來做我斑駁的鱗片，回到大海時

投向你濕濕的一瞥

做我體內的鐘聲，不停擺的時光

與空空，蕩蕩的迴音

來做我存在的意義。 做意義背後

沉默的灰燼，和它內部

微熱的火星

然後讓我成為你。 穿透塵埃的歎息

讓我做你堅硬的疤痕

揭開新鮮流淌的愛，和久違的疼痛

做你懸置的詞語

紙上溫情，又無法杜撰的結局

讓我做你雪地里塌陷的懷抱

踏雪無痕的腳印

做你生命的弧線，最飽滿勾勒的部分

歸還，寂寥與悲傷的權利

讓我做你的黃昏如舊。 最後回到自己

與明月重疊，又離散的夜晚

你不知道的事

我喜歡，與黃昏一同暗下來

為你準備好，竟夕的溫柔

霞光微醺。 此刻我盈盈的眼波

也是你喜歡的

唐菖蒲盛放出對河水的挽留

淺草的蟲鳴，泥土的香氣

都不分明的牽引我，來到此處

我的執念，是奔流不息

走向彼岸的斷橋

樹枝上，墜著一些遲疑的葉片

你把它宛轉的下落，和方向交錯

都交給了風

陷落於暮色遼闊的虛無里

被一種茫然安放

倘若還有一點微若寒星的索求

是你們眼中，茫茫的夜空

多年未見。 你也許忘了

你喚醒了那個，在秘密里沉睡的人

並且此後的日子里

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

留給她晦暗的星星，拂曉的清風

和幸福的，微微饋贈

6、 我想像一種重逢，與別離

掌心的溫度，一路蔓延

去讀一個有骨

有肉的名字。 每一聲呼喚

都有了斑斕著色，和所鍾愛的

立體的細節

幾千里的月光和顫抖

用剎那去詮釋恆久

當擁有等同失去。 關於宿命

達成共識的，還有兩杯薄酒

轉身之後。 靈魂在黑暗中無處安放

此前隱隱作痛的

千愁萬緒，衝破哽咽的呼吸

零點鐘聲。 以洞穿兩心的鋒刃

刻下動人的傷口

決堤的淚水與回憶

連接顛簸的星辰

開始穿針引線。 縫補一站

又一站的破碎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嬰兒的啼哭聲

手心掌紋的三條主線。 柔軟

又堅硬的骨頭。 從紙上立起遠行

孤獨的樹。 熱烈

而荒涼

你的名字

一隻海螺裡宛轉的風

粗礪的城堡，包裹尊嚴的細浪

濤聲修訂了落日

海水沸騰，海風呼嘯

你的名字

濃霧中駛來奔向終點的列車

把你的的名字系在

行駛的路上。 叮叮噹噹的鈴響

是旅人拮据的深情

你的名字

一個空房間。 讓千山萬水之外

的人，心有所住。

你的名字是失而復得

中間無法彌補的部分

是擁有與失去之間

恆久的忍耐

你的名字

一朵封閉的音節

開在溫熱的舌底

久煮綿綿，沙沙

紅豆的氣息

嘗盡之後。 再沒有一隻喉嚨

低低地，深深地呼喚

你的名字

一瓣雪

你在雪天出生

喜歡把紙撕成碎片

舉過頭頂

再慢慢拋下來

從小你就喜歡

飄忽的事物

像從身體掏出雪

藏著註定的玄機

如果你從五月的窗台望見

六月埋下的飛雪

你還會不會欣然等待

會不會讓生命

像雪一樣

漫無盡頭

安靜。 冰涼

打撈

我將一個人穿過

十一月溫煦的陽光

懷揣偶然攜帶的風雨

草木，落了一秋

夕陽暈染

蘆葦漫卷如起伏的浪濤

溫柔的流蘇，衣袂飄揚

呵護

撫慰流水的憂傷

我不再畏寒

不再早眠

原來深秋的夜晚還有蟲鳴

還有星鬥

還有兩個月亮，涉水而來

如你的名字

帶著青瓷的溫潤與裂痕

輕漾在水的中央

我以蘆葦的沉默

堅韌

借一生的秋風打撈

花光所有時間和心跳

聽雨

獨坐窗台，聽雨。

一時急促，一時輕緩。

誰把綿延不絕的悲傷

傾注在雨裡？

如麻的波紋，可是思念

滂沱的衝擊

我把雨聽成你。

把你聽成簷角下，孤單的風鈴

一聲聲，一聲聲

碰撞，錚鳴

把風都聽濕了

它還吹送你的消息

把天空聽成翻湧的海洋

把浪濤聽成你給的迴音

我日夜傾聽

在俗日的闌珊中

傷感地疼一下

把雨聽成一道道牆

牆外，是你

守時

總在一張照片的背面

等你用回眸

與懷抱，填滿這一頁

薄薄的空白

沒有濾鏡的歲月

我以無窗的暗房，收留你

莽撞的少小

與動蕩的流年

當風吹動你沉吟的面頰

發出紙製的嘩嘩之響

我會抖落飛沙的痕跡

以掌心的阡陌縱橫

逐字逐句讀你

像讀一支

漏風的橫笛

有寄

風不是你的，是我的

你只管收起耳朵

做一棵不動聲色的樹

故事不是你的，是我的

你開啟了序章

我把懸念與巧合，都裝進

炊煙和燈火

宿命也不是你的，是我的

你已洞見的過去和將來

像一把鎖

我用茫茫塵世里的活著

尋一把鑰匙

詩不是我的酒不是我的

我再次路過你的山巒湖海

荒煙大漠

風沙不是你的，夢也不是你的

是我的

我們像兩塊絕望的石頭

趕路的時候，從崖邊跌落

如果此時

斑駁的紋路疊合到一起

你就不要再走

等時間與孤獨，將我們

一針針穿透

桃花源間文學社 文/蘇不舞 編輯/霞滿天 約稿/先知 組稿/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