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堅 | 人間不過是一場秋天

2022-01-16   健康文摘編輯部 106

彼此安好

子夜扳動指標

船帆調整到羅馬數二十三點到一點之間

我的羅馬帝國很安靜

不驚擾別國躁動的通宵達旦的選舉

城外的水澤，船掠過夢的綢面，平滑向前

帶我去何方

還有一船與我密切相關的人

他們推搡著我，又跟我打著稽首

與秋只隔了一條街，不，只有一層紙

不須用流水的箭

透骨的香草茶

鋥光瓦亮的意識流

我們經常見面，互問早安晚安

將舉著香檳酒的手，揮了揮旗子

而且，不需要有人看見

深藍

每次仰望，無論在山頂，還是山腳下

與白雲背後那位穿藍衣服的大神

總是那樣遠

以致青與藍不分

天空與海洋不清

深與淺無知

這不影響我的假設，一切都伸手可及

我可以探入其中

極似從自己薄薄的藍布棉襖

遮掩的懷裡

掏出棉絮一樣的物事

寒露

秋天有詞根嗎

它們是隱居者

寒而不露

它們無視我的搜索與秋問

畢竟我還是紅葉包裹的蟬的胎兒

明年我才會醒來

所以不要問我

大街上的動詞都在躲避

天氣降溫

形容詞的熱情降溫

荒原與落日選擇了拘謹的連詞

他與他的副詞

在等一個人

一個具有逃避性人格的量詞

起伏的讓我捕捉到風的露珠

它的呼吸一會是琉璃一會是燈

它們在山巔

我只有仰望

它們被懸掛，晃來晃去，隨時有危險

我在山下，腳踏實地

他們都健在，在彼岸種彼岸花

而秋風臨別以痛吻我

綠皮火車帶走它

第一節裝動詞

第二節裝副詞

第三節裝形容詞

第四節裝量詞

第五節裝連詞

......

我確實沒有看到名詞

儘管你一再說他名至實歸

這個十月有些空白

秋紅

秋天善於吹風，我就披風吧

這秋風，活脫脫的一件米色風衣

遮住書信里的發著青芽的矜持

寫信人的紅腮與片刻妖嬈

放不放過這個秋天呢？

這是書信里談得最多的話題

我說秋天沒有饒過我，我也不會饒過秋天

你在信末又補一句

饒恕我的，我必饒恕他

遭遇了別離的葉子與蟬

蟬說，留一處風暴吧

下一個秋天我還等著被你召喚

葉子說

原諒我吧，我不能夠，因為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引自徐志摩詩句

鏡子里的秋天

迎面走來的不是我要忘掉的那個人

秋天將他的影像反射回某個夏天

那年，青葉與黃葉

一起走失

收納箱收斂了照過鏡子的美人

她看過的美景

我看過的江山

而手執鏡子的人，穿過煙火，獨自散修

再三確定，人間不過是一場秋天

秋風為那舞蹈的葉子而來

風里，喬木脫下裙子開始落葉

致敬不為瓦罐里陳舊的雨水所召喚的人

捲心菜是內斂善良的

辛辣的洋蔥是溫婉可人的

它們都無心，都背向大地

豌豆，苞谷

找好了一處安葬自己的地方

白朗朗的月光，不需經過城市煙火與燈光的折射

鳥鳴是粘稠的

沒有蟲子在鳥唇邊扭動的波紋

風是稀薄的，是我喜歡的稀飯那種

苞谷的腰身還沒長出來

她笑得很淺，整個苞谷地都有了一層羞澀的意境

腳下的豌豆苗，等她

將一首關於能纏住手臂的少婦般的葉子的詩

吟出口

那不太像為我唱的哀歌

那裡面的秋天聽起來是沒有悲傷的，像孩子們在搖晃小撥浪鼓

一隻手拿過糖葫蘆串

一隻手將風箏聚過頭頂

然後，看大人們莫名在石碑旁種下悲傷

安靜的，不等誰，以後就在這兒了

茶具，棋盤，橘紅色的箭，檸檬味的和弦

有些熱乎的饅頭，涼州詞

不管它，明天將出現什麼樣的天氣

蘑菇在木屑里發出哪種香味

苞谷葉為什麼有長有短

沒事的時候，先去遛達，去轉幾圈

這兒，現在除了我，很少有人來

這兒，以後，很少有人來

不聞秋笙

①

風說我神經病

我找一個病得不輕的人

與他挨得近一點

一起聽風吟

咿呀咿呀，神經病似的

一起呻吟，讓夢疼，讓夢外的人昏迷

②

就此睡去，睡得嬰兒般寧靜

時間碎片，夢囈星辰，趙錢孫李，干涸的河床

它們列隊，排成行

如天空在南雁面前飛過

淩亂的老藤，新銳的龍井，西北的棗與狼牙，火油燈芯

是大地的被子

我在它們千里之外，不覺寒冷

一口老井滋養一場斷斷續續的夢

③

枕青花瓷枕入夢，想解夢的周公，亦想給我織夢的那拈花素手

今夜，夢中夢到自己作夢

妄想能被一杯酒醍醐灌頂

釀酒的葡萄也行

一粒葡萄籽就是一生

④

一個人坐椅子上，椅子坐在月亮上，月亮又坐到椅子上

這樣無聲無息地迴圈，我從人間走進黑夜，又從黑夜來到人間

至於黎明，拂曉，黃昏

都是驛站

徹底淪陷都市的那一天

這迴圈會進入身體，在血管、器官之間，繼續開啟夜行模式

⑤

我是野生的，路過的每一個秋都如是說

它們從來不讓我進入人工的葡萄園

我與熙熙攘攘的大棚無緣

我有秘密花園，挨著黑夜與夢境

何需它們知道

飼養的蜘蛛與烏鴉

出入黑白之間，溫暖與冷漠之間，虛與實之間

代理我在人間的事務

它們怎知我的痛與歡喜，只聞我夢遊時常說——

別哭，別叫我名字

桃花源間文學社 文/吳堅 編輯/霞滿天 組稿/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