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 | 這用舊了的江山

2021-07-22   健康文摘編輯部 128

一、春分

從此，寒氣就攔在北岸，暖風就流行南岸。

江南岸，雨水反覆擊打水面，一面鏡子便有了滄桑。

雨停之後，這面鏡子有了柳髮，亦有了白花。

風動了動老屋上的鏽鎖，將門擠出一個縫隙。

玉蘭便開了口，喊了聲「姨娘~」

該分的分，山櫻花在北邊爛漫，梨花在南岸群芳。

該隔的隔，這用舊了的江山，一半在水裡，倒映著人間。

二、星辰

五味子和三葉木通有自己的宗教。

在沒摘到星星之前，會藉助枝幹在仰望中攀爬。

樹有多高，藤蔓就有多高。

少年是一架梯子，而老年是木質的末端。

太虛浩瀚、星辰不滅，木葉有河流，一樣潮濕的紋，上不去了，就坐進雲深處。

在你頭頂，點亮一顆星；另一顆在你心裡，化成一盞燈，給過冬的鳥類。

三、春天，廢棄的鳥巢

也許是鳥巢太舊，也許是雨水太多。

春天，廢棄的鳥巢有些傾斜，倒出一些時光。

人間漏洞百出，包括鳥巢，經不住風吹雨淋，開始洩漏掉下的雨水。

依依不捨，從鳥巢滴落，有一滴無一滴的，彷彿想挽留一些什麼。

漏與滴之間隔著時間縫隙，它懷揣遲疑，甚至不安，以至於整個上午，天都不下雨了，它還在有一滴，沒一滴。

光陰慢慢地流失，飛出去的鳥，不再回來。

這雨水有太多的不捨，這塵世有太多眷戀，雨水滴完了，一隻鳥巢忽然輕鬆了。

陽光照在上面，那隻鳥巢張開口，空巴巴地望向天空。

四、山寺的桃花

山寺的桃花，它們面容潔淨，有著自身的宗教。

它們經歷的風，在山間漫遊，不為哪一片林子，哪一塊岩石結出暗綠的苔蘚。

雨落在屋簷，也落在空蕩蕩的前院後院。

它們記下了，雨的贈言。

它們只是鄉間女子，著一身花衣，四月天，才竊竊地開出花。

碎小，單薄，就連剛結出的果，也是弱小、青澀。

春風遲臨，一棵松，看見寺裡的鐘聲，馴服了一群山巒。

五、我所描述的悲涼

溫暖一退再退，柴扉收容了所有的風，也有一聲欸乃，歎息也會有。

你看見樹椏， 在沒有折斷之前，反覆練習著死亡，左右搖擺。

這並不等於隱忍的事物有更多的選擇。

風聲交出了瘦弱，河流交出了骨頭

六、星

秋風有些硬，折過玉米梢，又折斷一兩支葦花。

母親澆菜，從小魚一搖一擺，晃動身上的鱗光到暮色滿園。

高高山上，一輪彎月；波光水面，星子明亮。

母親用竹瓢舀水，舀一次，水葫蘆就晃一晃。

水聲清脆，星子落進桶裡，仿佛秋天的詠歎。

七、銅魚

銅魚非銅，非魚，形而上的魚；朱子囚魚，囚內心。

四隻遊累的魚，四隻棲息的魚，百里之外的聲浪，皆在心裡熄滅。

這不平靜的水，終於平靜，只是少了魚腥，少了鹹味。

水手編織的浪花，也落了下來。

八、新雪

它不斷填補著黑，上一塊、下一塊、左邊、右邊。

從山頂開始，向山下延伸，先是頭、頸、腰，再是山腳。

它總是那麼細緻、耐心、小心，象蓋上一層白色的床單。

從頭到腳露出的部分，是枝埡；母親露在外面的腳丫，鞋。

母親這樣被蓋了進去，包括墳茔凸起的，像隆起的胸；而凹下的，是被切除的部分。

九、秋之帖

收起體內的風，日子走涼，陽光從山陰退去，擴大了黑。

山之南，日薄下去，薄成一幀剪紙。

墨中有蟬翼，有薄涼，有若有若無的血脈。

河流摺疊半生，收起鱗片，一條船，收起了最後的餘光。

黃昏脆黃，水面有時間的紋裂；風一吹，發出碎骨的聲響。

十、知了的黃昏

流水瘦下去，懸崖愈顯高，崖下一棵百丈樹，葉子裡藏著嘶鳴，這是知了。

一隻入秋的知了，仿佛要傾盡所有熱能，又彷彿是一場訣別。

金屬咬合金屬，鋸齒摩擦。

時光在加速，包括血液、衣襟，包括脖子上的風。

喊完之後，青山就有了陰影，太陽下山，青春歸林，溪水也暗下來。

激流泛出的白，與天際一線，緩衝而遼遠。

桃花源間文學社　文：雪漫天　編輯：霞滿天　組稿：禾秀